二十九 (第2/2页)
孟河说得越来越气愤。站定片刻,平一平气,她转身取下背后的画轴,说:“我要让你看一些东西。”
她解开轴套,取出画轴。画轴里卷的,是一张张单幅的人物画像。
孟河把画像放在云门台上,说:“自从你离家到京城赶考,妈妈年年在画你的画像,凭着记忆,凭着信赖,凭着企盼。这是第一幅。”
孟河拿起第一幅,说:“那时你刚走半年,画得很年轻。妈妈用的是工笔,眉眼嘴唇都十分细致。”
“前面几幅都是这样,但到第五幅,也就是第五年,笔触开始模糊了。”孟河翻出了第五幅陈示。
孟河又翻了几幅,取出其中一幅,说:“这是第七幅,你脸部的轮廓,已经不太清晰。”
又一连取出几幅,排着展示,孟河只说:“越来越不清晰。”
“这是你走了十年后,妈妈画你的画像。她故意用扇子遮住了你的半个脸,她的记忆碎了,但又像是不敢看你。或者,是你不敢看他。”孟河郑重举出第十幅。
“这一幅,连半个脸也没有了,只剩下了背影。下一幅,还是背影。背影,背影,大一点,小一点,近一点,远一点,都是背影。”孟河快速地翻动着画幅。
终于,孟河停止了翻动,举起最后一幅,说:“这幅画的,是一个古人,连笔法,也像一千年前的砖刻。这是妈妈画的最后一幅画像,她把丈夫交给历史,自己也就撒手红尘。画完这幅画后不久,她就去世了。”
孟河取出画像一幅幅展示的时候,大殿的官员们听不到声音,以为是按画像找人。大家把脖子伸得很长,看得很仔细,想发现哪一幅像哪个官员。看来看去,都不太像,又都有点像,甚至也有点像自己。但后来画像越来越怪异,他们也就放松了。
孟河听到父亲凄厉地长叹一声,然后颤抖着嗓门诚恳地说:“女儿,这些画,能不能,能不能想个办法转给我?例如,打一个包裹,写一个暗号,放在吏部门房,由我派人去取?”
这下孟河回答得很干脆:“不,这不属于你,只是给你看一眼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我和金河会到母亲坟头,将这些画像焚烧祭拜。然后,把灰烬撒在那长河之上。”